本書記錄了60多種行將成為歷史的老手藝、老行當，用簡樸的語言描寫了曾經(jīng)游走在鄉(xiāng)土中國大地上的老手藝老行當人的酸甜苦辣、生老病死，將正在漸漸消逝的傳統(tǒng)生活方式呈現(xiàn)在我們面前。全書從個人記憶切入，通過大量、扎實的實地訪談、田野調(diào)查，重現(xiàn)老手藝的彼時彼景。知名漫畫家鄧輝華為本書繪制的漫畫插圖，寥寥數(shù)筆，生動傳神。此外，修訂版在初版基礎(chǔ)上進行了較大的修飾潤色，每種行當都補充了民謠、民諺等傳統(tǒng)文化的內(nèi)容，并增加了凝練手藝精髓或點破行當辛酸的竹枝詞。
王向陽，1968年生，浙江浦江人。1993年獲杭州大學文學碩士學位，現(xiàn)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、浙江省作家協(xié)會會員、浙江省散文學會理事。著有散文集《六零后記憶》《鄉(xiāng)愁中國》《手藝》等。
匠作
鐵 匠 ... 2
打小鐵 ... 9
白鐵匠 ... 14
銅 匠 ... 19
镴 匠 ... 24
銀 匠 ... 29
石 匠 ... 34
泥水匠 ... 40
砌灶頭 ... 47
瓦 匠 ... 53
燒茶壺砂罐 ... 60
木 匠 ... 66
箍桶匠 ... 77
解 匠 ... 83
花 匠 ... 89
篾 匠 ... 96
打笠帽 ... 104
漆 匠 ... 109
畫 匠 ... 114
彈 匠 ... 119
染 匠 ... 125
裁 縫 ... 131
棕 匠 ... 137
釘秤匠 ... 142
加工
燒 炭 ... 150
燒石灰 ... 157
打 扇 ... 163
腌火腿 ... 170
燒燒酒 ... 174
索 面 ... 179
做豆腐 ... 183
撈豆腐皮 ... 189
打白糖 ... 194
爆米花 ... 199
服務(wù)
補 缸 ... 206
修鋼筆 ... 211
殺 豬 ... 217
殺 牛 ... 223
閹 豬 ... 227
牽公豬 ... 232
牙 郎 ... 236
剃 頭 ... 241
接 生 ... 245
做 媒 ... 250
牙 醫(yī) ... 255
巫婆神漢 ... 259
看 相 ... 264
算 命 ... 269
看風水 ... 275
文娛
寫 對 ... 282
刻 印 ... 289
鏨 字 ... 294
說大書 ... 299
說小鑼書 ... 304
琴鑼說唱 ... 309
唱新聞 ... 314
雜 耍 ... 323
其他
雞毛兌糖 ... 330
賣小雞 ... 335
販 樹 ... 342
飼 蜂 ... 348
撐 排 ... 353
挑 腳 ... 359
后 記 ... 366
再版后記 ... 370
回溯故鄉(xiāng)的小路（代序）
這些年，當我回到故鄉(xiāng)，在田間小徑行走，四面鳥語啁啾，野草蓬勃，然而村莊卻難掩寂寞。記憶里頭鄉(xiāng)村的生活場景，那些搖著撥浪鼓走村串巷的人，那些攜帶刨子、鋸子、斧頭、墨斗的木匠，那些在秋天水稻收割前縫補竹簟的篾匠，那些在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的曬場上聲情并茂哼唱道情和說書的人，那些過年前揮舞剃刀忙得不可開交的剃頭匠，都不知道哪里去了。村道上空空蕩蕩，半天不見一個人影。
中國的鄉(xiāng)村，正經(jīng)歷三千年未有之巨變。時代發(fā)展的列車滾滾向前，所有人都在拼命向前奔跑，許多事物就被拋在了身后。傳統(tǒng)中國里的人情與手工，以及由此產(chǎn)生的緩慢而詩意的生活方式，如同漸漸漫漶模糊的風景，越來越遠，直至消逝不見。
每一個曾在村莊里行走的手藝人，都成了“非遺”。
王向陽先生和我一樣，從鄉(xiāng)村路上走出來，走進了城市。他出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，經(jīng)歷了反復折騰的七十年代，親歷了改革開放的八十年代，走進了高速發(fā)展的九十年代和新世紀?？梢哉f，他完整地目睹和見證了中國社會的現(xiàn)代化進程。他是兩棲人，一腳踩在中國最基層的鄉(xiāng)村浙江浦江鄭宅，另一腳踩在日新月異的都市杭州，他身心徘徊，兩地游走，更能體會社會變革潮流之中，城鄉(xiāng)之間的差異與人潮的流轉(zhuǎn)。此外，他是讀書人，是知識分子，又是資深媒體人，心中自有一份道義，肩上更有一份擔當。面對社會的巨大變革，他看在眼里，記在心上，那份道義與擔當，讓他拿起手中的筆，記錄下那一幕幕漸漸消逝的圖景。
那些生活圖景，不僅是王向陽自己的生活，過去的記憶，更是一頁頁歷史，一種種文化。王向陽對故土的深情，對文化的打撈，不是懷舊，而是傳承；不是為過去，而是為未來。
少年時，我們都在逃離，拼命朝前趕；中年后，我們開始回歸，開始關(guān)注內(nèi)心。王向陽年過不惑之后，身邊的親友一個個出國移民，他卻想回家了，回到精神的故鄉(xiāng)與物質(zhì)的故鄉(xiāng)。這些年，王向陽先后寫了《六零后記憶》《最喜小兒無賴》《鄉(xiāng)愁中國》等好幾本書，可以說，他的寫作，是為自己鋪一條回鄉(xiāng)的道路。
王向陽的語言平實無華，甚至有些拙樸，讀他的文字，如與鄉(xiāng)野山鄰飲酒對談，散落的人物與舊事，經(jīng)他一一拾掇起來，鄉(xiāng)間的泥土氣息、俚俗氣息，就從文字里彌漫出來，沉實而內(nèi)斂，讓人讀了安穩(wěn)踏實。在這本書里，王向陽寫著一個個匠人的故事。這些年里，書寫匠人的圖書、影像作品也很多，有的著眼于呈現(xiàn)匠人令人贊嘆的技藝，有的注重挖掘其執(zhí)著堅韌的匠心，有的則致力于搭建傳統(tǒng)匠人與現(xiàn)代商業(yè)之間的橋梁，而王向陽這一本，則是在書寫匠人本身——他們的生活，他們的命運，他們的光陰與苦樂，他們的到來與走失。
我的朋友草白，寫過一篇文章《勞動者不知所終》，她在文中說：“在我還小的時候，那些真正的勞動者——他們是走村串戶的貨郎，炸爆米花的外省男人，彈棉花的駝背，以及做衣服的，收長頭發(fā)的，閹豬的——過著動蕩或半動蕩的生活，在大地上奔走，以不同的方式養(yǎng)活自己及家人，艱辛卻充滿尊嚴?！?p/>
是的，他們是一個個人物，他們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。他們是瓦匠、棕匠、釘秤匠，他們是燒燒酒的、燒炭的、做豆腐的，他們是一個個為生計奔波的小人物，一個個面容模糊的普通人。那時候沒有“非遺”，他們只是自己生活的締造者。他們行走在崎嶇泥濘的鄉(xiāng)間小路上，風雨兼程，且歌且行，為自己也為別人，在身后留下一行淺淺的足跡。
現(xiàn)在，王向陽循著這些淺淺的足跡回溯故鄉(xiāng)。他的內(nèi)心踏實又豐富。他撥開紛亂的人潮，穿過寂然的荒野，走上那條寧靜又溫暖的小路。
是為序。
周華誠
二〇一六年立夏，杭州
——選自王向陽《手藝：漸行漸遠的江南老行當（修訂版）》
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11月
在我還小的時候，那些真正的勞動者——他們是走村串戶的貨郎，炸爆米花的外省男人，彈棉花的駝背，以及做衣服的，收長頭發(fā)的，閹豬的——過著動蕩或半動蕩的生活，在大地上奔走，以不同的方式養(yǎng)活自己及家人，艱辛卻充滿尊嚴。
——草白
王向陽對故土的深情，對文化的打撈，不是懷舊，而是傳承；不為過去，而是為未來。
——周華誠
手藝一道，蘊涵著文明的累積和嬗遞，它們在物品上所留下的痕跡，反過來又為手藝塑造了不滅的形象。因此，手藝背后，雖然隱藏著苦楚、規(guī)矩和窘迫，但真正值得稱道的，還是王向陽心中濃得化不開的鄉(xiāng)愁。
——潘江濤
歲歲年年，手藝人游走于鄉(xiāng)村，像火把一樣，溫暖并照亮著一個又一個村莊。他們是村莊流動的血脈，打造著鄉(xiāng)村的卑微與神圣，粗陋和質(zhì)樸。
——陳利生
“叮叮當——叮叮當——”如今街頭偶爾還會回響著賣丁丁糖的聲音，大家應(yīng)該都吃過丁丁糖、麥芽糖，但大概沒有幾個人知道這糖是怎么做出來的。讀了《手藝》才曉得，原來丁丁糖是掛在鉤子上一遍一遍打出來的，小時候幾毛錢一塊的丁丁糖需要手藝人打上數(shù)百遍才成型。書中作者為我們呈現(xiàn)了逐漸退出人們視野的老手藝老行當，那些細節(jié)的描摹、故事的講述、“打工人”的辛酸，喚醒了我們沉睡的記憶以及對傳統(tǒng)精神家園的向往。老手藝老行當正在凋零，但這些手藝行當其實并沒有完全消失，它們只是需要被看見、被關(guān)注、被傳承、被續(xù)寫。
一直以來，同桌吃飯的工匠遵從約定俗成的規(guī)矩：木匠讓泥水，泥水讓石匠，石匠讓鐵匠。
為啥會這樣安排呢？既關(guān)乎工作程序的先后：鐵匠把鐵器打好了，石匠才可以用鐵器采石頭，泥水匠才可以用石頭落腳，木匠才可以在地基上樹榀架梁，層層相因，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；又關(guān)乎職業(yè)風險的高低：鐵匠火里求財，容易燙傷，石匠露天采石，易得硅肺（舊時稱矽肺），泥水匠露天砌墻，易出事故，木匠建房上梁，制作家具，半露天，半在室內(nèi)。
職是之故，本書記錄的六十三種江南老行當，從技術(shù)含量較高、職業(yè)風險較大的匠作類開始，匠作類又從火里求財?shù)蔫F匠開始。
鐵 匠
扛轎生涯劇可憐，終年冰炭兩重天。
窮人世上有三苦，火里難求血汗錢。
有道是“打銅打鐵走四方，府府縣縣不離（永）康”。小時候，過了秋收季節(jié)，金華永康的鐵匠就像候鳥一樣準時來到我村，在臺門口搭起簡易的鐵匠鋪，傳來“叮叮當當”的打鐵聲。
鐵匠先用磚頭和泥巴砌好兩邊高、中間低的火爐，添加木炭，點火燒旺，塞進硬邦邦的黑鐵塊，過一會兒，取出軟塌塌的紅鐵塊。為了使木炭高溫耐燒，鐵匠費盡心思：在附近的泥地里挖一個不大不小的土坑，灌滿池水，倒進紅壤，攪成泥漿，再倒木炭，繼續(xù)攪拌，直至木炭吸飽泥漿，才用大鐵絲笊籬撈出來，裝進槽籮，擱在爐邊，隨時添用。
說起打鐵這一行，俗稱扛轎生活，師徒之間配合默契。師傅左手用鐵鉗把炭爐里燒得橘紅的鐵塊夾出來，擱在鐵砧，不斷翻動，右手的小鐵錘在砧翼上輕輕一點，引導徒弟掄起大錘，趁熱打鐵，同時用自己的小鐵錘敲打關(guān)鍵部位。在鐵匠的手中，素來堅硬的鐵塊變得無比柔軟，隨意拉長、錘扁、打尖，在“叮叮當當”的聲音中打成各種鐵器，有生產(chǎn)用的犁耙、鋤頭、鐮刀，也有生活用的菜刀、刨刀、剪刀。俗話說“長木匠，短鐵匠”，木匠鋸料留有余地，長了可以鋸短，短了沒法接續(xù)；可鐵匠打鐵不同，短了可以延展，長了反而難辦。
師徒對打，可兩人，也可三人。第一個徒弟學了兩年變熟手，還有一年就要出師，師傅必須再帶一個生手徒弟，三人對打。不然，第一個熟手徒弟出師后，第二個生手徒弟樣樣不會，生活（方言，活兒）難做。過了一年，第一個徒弟出師，第二個徒弟入門，從生手變成熟手，就成兩人對打。再過一年，帶第三個生手徒弟，又形成三人對打。
三人對打，師傅在正面，熟手徒弟在對面，生手徒弟在側(cè)面。等到鐵快要打完的緊要關(guān)頭，由師傅和熟手徒弟再捶打幾下，生手徒弟去拉風箱。第一塊鐵打好后，馬上夾出第二塊鐵來，又形成三人合打。打了一陣，剩下兩人打，生手又去拉風箱了……
俗話說，好鋼用在刀刃上。將燒紅的刀具粗坯擱上鐵砧，在刀口處鏨出一條小溝，加進鋼，再燒紅、鍛打，如此反復，鋼和鐵相互混合，水乳交融。將打好的刀具浸入冷水，使其堅硬，俗稱淬火：先把刀具鋒口慢慢浸入水中，發(fā)出“嗤嗤”的聲音，再把整個刀具急速浸入水里。有的鐵匠在淬火時，先讓刀具沾一下黃泥漿，再放在炭爐里煅燒，使其顏色發(fā)青，具有寒光。
江南流傳著一首贊揚打鐵手藝的民謠：“打鐵老司（方言，老師傅）本領(lǐng)好，生鐵落爐打成刀。會打火鉗和鉸剪，打起鐵鏈牢又牢。鋤頭耙鋤并耜鋤，會打斧頭和柴刀。剃頭刀兒打巧妙，能打獵槍名譽高。打起鐵鉤掛物件，鑿刨錘鏟并鐵鐐。造起鐵犁和鐵耙，打起鐵器技術(shù)高?！崩锩嬖敿毩信e了鐵匠打造的各種鐵器。還有一個打鐵的謎語更加傳神：“東風遇西風，云長遇關(guān)公。團魚咬甲魚，丈夫打老公?！憋L箱拉來推去，都是風，故稱“東風遇西風”；通紅的爐火煅燒通紅的鐵，都是紅，故稱“云長遇關(guān)公”；用鐵鉗把鐵夾住，都是鐵，故稱“團魚（甲魚的別稱）咬甲魚”；放在鐵砧上，用鐵錘打鐵器，都是鐵，故稱“丈夫打老公”。
家鄉(xiāng)至今流傳著一句諺語：“世上有三苦，撐船打鐵磨豆腐?！贝蜩F這行是火里求財，鐵錘一響，火星飛濺，不長眼睛，濺在薄薄的衣褲上，燒出密密麻麻的小洞，堪稱家常便飯；濺在裸露的皮膚上，輕微受傷，那是小菜一碟；燒得火紅的鐵器不慎滑落，砸在腳上，燙傷起泡，也是時有耳聞。
有一年，金華永康的鐵匠師徒對打，師傅鉗的火紅鐵塊不慎從鐵砧上滑落，砸在徒弟的腳背上，頓時燙傷起泡。受傷的徒弟一不治療，二不休息，依然堅持勞作，腳背爛得慘不忍睹。村里有位好心人送他一支紅霉素藥膏，涂在創(chuàng)口，再用舊布包好，過了個把禮拜，竟然痊愈了。
打鐵是冰火兩重天。夏天酷熱，汗流浹背，冬天也不好過，寒風颼颼。尤其是早晨，師傅還在呼呼大睡，徒弟就要早早起床，和濕泥巴，修補變形的火爐，刺骨冰冷；還要蘸水磨刀，冰冷刺骨。
鐵匠生活重，吃得差，住得也差。他們常年自帶銅罐和大米，在炭爐里煮飯，向農(nóng)家討點咸菜。住的不是族中的祠堂，就是村里的堂樓。有一次，有個鐵匠住在一個祠堂里，邊上擺著很多族人預做的空棺材，晚上嚇得汗毛直豎，久久無法入睡。
在一窮二白的年代，學打鐵苦歸苦，但可以混個肚皮，還能賺點血汗錢，也算農(nóng)家子弟的一條出路。一九五八年，鄭宅公社東明村十九歲的鄭定淳為生計所迫，到白馬鐵業(yè)社學打鐵。
參加生產(chǎn)隊勞動，就算十分工，辛苦一天，所得不到六角錢，而打鐵可掙一元三角錢。當時，白馬鐵業(yè)社推行師徒制，徒弟每月勞動所得除了六元工資外，其余全歸師傅。如果兩人一組，伙計（已經(jīng)出師的徒弟）和師傅四六分成；再加一個徒弟，成為三人一組，扣除徒弟每月六元工資，其余所得伙計和師傅也是四六分成。每組每年在鐵業(yè)社做滿一個月，其余時間走家串戶，上門打鐵，每月向鐵業(yè)社上繳十六元管理費。當時，政府制訂了統(tǒng)一的收費標準：打一把鋤頭五角二分，一把菜刀一元兩角一分，一把柴刀六角九分。
一九八九年，打了半輩子鐵的鄭定淳退休了。其父早年畢業(yè)于黃埔軍校，他幼承庭訓，八歲讀古文，九歲寫舊詩，至此才有吟詩作賦的閑情，重溫童年時代的舊夢，每天寫一首詩，幾十年如一日，集腋成裘，至今已出版兩本詩集，完成從鐵匠到詩人的鳳凰涅槃。
有的鐵匠年紀大了，就改做輕松一點的手藝——磨剪刀、戧菜刀。
“磨剪刀哎——戧菜刀——”小時候，每當聽到這樣的吆喝聲，就會看見磨刀師傅扛著一條特制的四尺長凳，走街串戶。長凳的一頭，固定著兩塊磨刀石，另一頭掛著一只木箱，里面裝著錘子、戧刀、水刷、水布，凳腿上還綁著一只鐵水罐。
攬到生意，師傅放下長凳，劈開雙腿坐定，先把菜刀在砂輪上粗磨，再在油石上細磨，然后用手指在刀刃上輕輕刮兩下，瞇起一只眼，看看刀鋒是不是鋒利。家鄉(xiāng)有個謎語“有事人騎馬，無事馬騎人”，把長凳比作馬，倒也傳神。
有的菜刀太鈍了，磨前還得用戧刀將刀刃戧薄。戧菜刀的是一根尺把長的鐵桿，兩頭裝有橫扶手，中間鑲著一把鋒利的戧刀，用它將菜刀的兩側(cè)刮薄，仿佛刨子刨木頭一樣輕而易舉?？梢娛篱g萬物，一物降一物，即使硬如鋼鐵，也不例外。
剪刀用的時間長了，刀刃會鈍化，軸會松動，兩股剪刀咬合不緊。因此磨好以后，師傅還要用錘子敲敲剪刀的軸和身，直至兩股相合，松緊適度。拿起一根破布條或者一張破紙片，輕輕一剪，一刀兩斷，磨剪刀才算功夫到家。
磨剪刀、戧菜刀是小本生意，磨一把的工錢不過五分、一角。巖頭公社巖一村的金祖燈家四代開鐵匠鋪，太公、爺爺、爹爹、哥哥都是鐵匠。小時候，他曾給哥哥當過下手。婚后生了孩子，吃飯的人多了，他尋思搞點副業(yè)。一九六五年，他翻山越嶺，到山里去磨剪刀。風里來，雨里去，進山一趟就是一月，白天磨剪刀，晚上住在山民家，飽嘗艱辛。
進入新世紀，機械化大規(guī)模生產(chǎn)的鐵器價廉物美，鐵匠的生意日漸冷落。如今，只有黃宅鎮(zhèn)上市村姓張的鐵匠兄弟倆還在苦苦堅持，后繼無人。
——選自王向陽《手藝：漸行漸遠的江南老行當（修訂版）》
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11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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